中國經濟導報 中國發展網 記者張洽棠
近日，河北省工信廳公布邢臺鋼鐵搬遷公示，新地點距離衡水湖濕地保護區邊界30公里，這引發普遍專家與公眾討論。
相關專家指出，邢鋼搬遷引發“三本賬”討論，即政策賬、經濟賬、生態賬，而核心在于“保護與發展如何有效協調”這條主線，而這需要提升統籌層級，站在京津冀協同發展的高度上，通過多種方式實現轉型升級和區域協調。
邢鋼搬遷引發討論
2019年6月3日，河北省工信廳公布文件《邢臺鋼鐵有限責任公司轉型升級搬遷改造建設項目產能置換方案公示》，提出邢臺鋼鐵有限責任公司將從邢臺市區搬遷至邢臺市新河縣經濟開發區，該經濟開發區距離衡水市冀州區轄區3.4公里，距離衡水湖濕地保護區邊界30公里。消息發布引起了較大反響，公眾普遍認為邢鋼及配套的焦化項目將對衡水市尤其是衡水湖濕地保護區造成不可逆的污染性影響。
據了解，衡水湖保護區位于人口密集的華北平原，處在河北省東南部，始建于2000年，2003年晉升為國家級保護區，保護區總面積163.65平方公里。享有“京津冀最美濕地”、“京南第一湖”、“華北綠明珠”、“東亞藍寶石”等諸多佳譽。
據介紹，衡水湖保護區有其特殊性：一是生態的稀缺性。華北平原是我國濕地發育貧乏區。衡水湖是華北平原單體面積最大的淡水湖，特別是濕地生態系統完整，擁有水域、草甸、沼澤、林地等多種生態環境。專家指出“衡水湖比南方水鄉任何一塊濕地都更為珍貴”。二是生物的多樣性。2017年3月8日，國內外專家在衡水湖一次觀測到世界極危物種青頭潛鴨308只，是世界已知最大種群。該物種的數量比大熊貓還要稀少，全球不足1000只。三是獨特的典型性。衡水湖濕地是與人類活動密切關聯的特殊濕地類型，處于衡水市區中央，村莊環繞，人口稠密，是探索與人類活動相關濕地保護的重要“試驗場”。
中國自然資源學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中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研究員沈鐳表示，衡水市區位非常獨特，處在北京雄安新區南部的生態屏障區，這是國家生態功能區劃的定位，是國家重要的濕地，生態價值非常大。衡水湖是華北地區少有的候鳥遷徙地以及棲息地，生態環境優美，是引黃關鍵節點。作為華北地區唯一的內陸淡水湖泊，衡水湖濕地生態系統結構非常完整。
聚焦“三本賬”
近日，相關專家在衡水市對“衡水湖的保護與發展”展開了詳細的討論，主要觀點集中在“三本賬”上：
第一本是“政策賬”，即搬遷本身是否符合現有政策。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副總工吳豐昌表示，國家有《打贏藍天保衛戰三年行動計劃》，河北省也有相應實施方案。目前，國家對鋼鐵企業實行關停并轉，對現有市區鋼鐵企業的要求是要強調經濟生產、節能降耗、節能減排、技術進步、技術革新。
根據國家《打贏藍天保衛戰三年行動計劃》、十二部委和六省市聯合發布的《京津冀及周邊地2018-2019年秋冬季大氣污染綜合治理攻堅行動方案》（環大氣[2018]100號）針對京津冀污染傳輸通道城市（2+26城市）“加大區域產業布局調整力度。加快城市建成區重污染企業搬遷改造或關閉退出；重點區域城市鋼鐵企業要切實采取徹底關停、轉型發展、就地改造、域外搬遷等方式，推動轉型升級。”“城市建成區鋼鐵企業要切實采取徹底關停、轉型發展、就地改造、域外搬遷等方式實施分類處置。鋼鐵等重污染企業搬遷應重點向區外轉移”。
第二本是“經濟賬”，即搬遷本身是否符合區域經濟發展規律。
英國 Arup（奧雅納）董事、城市創新中心總裁，著名國際城市生態與區域經濟、韌性城市專家張祺表示，從區域經濟發展來講，邢鋼應該搬到曹妃甸，鐵礦石從澳大利亞等地運過來，礦石運輸在內地分撥造成第二次環境污染和經濟成本浪費。從實踐看來，許多鋼鐵廠布局基本往港口海邊布局，這種布局不僅考慮到原材料，還包括對環境二次污染、物流成本、排放等方面。
張祺表示，不管是衡水，還是邢臺，都不適合建鋼廠。從區域經濟和設計來講，GDP、稅收可以設置，并不是問題，關鍵是相關方能不能下決心，犧牲短期GDP發展、稅收發展甚至一定的就業人數，來解決區域長期的問題。
第三本是“生態賬”，即搬遷本身是否符合生態要求。
南京師范大學教授、中國自然資源學會濕地資源研究專業委員會主任劉紅玉表示，邢鋼搬遷到衡水湖附近區域，肯定對大氣、生態系統健康造成很重要的影響。理論上來講，鋼鐵廠建到新地點以后，熱島效應會讓更多污染物被湖水吸納進來；湖水是冷濕效應，局部氣候的小循環會把更多污染物傳輸到湖泊區域。華北地區污染比較嚴重，除了大氣本身條件之外，還因為水汽凝結顆粒物能力比較強，湖泊面積比較大，容易吸納周邊的污染物，像吸塵器一樣把它吸進來，通過干、濕沉降，也會影響生態系統。
劉紅玉表示，有污染的鋼廠企業搬遷確實要慎重，例如江蘇響水化工廠建了以后，再沒有干凈河，看不到回游的魚類，潛在的影響、累積效應非常嚴重。現在的環評只是利用現有的數據，不注重空間范圍和時間累積，考慮不周全。
衡水學院教授武大勇表示，環評報告做的只有五平方公里，而衡水湖國家自然保護區面積很大，周邊的濕地對衡水湖的生態、維持生態多樣性作用不可忽略，它上游的地方都是互相連接起來的。在整個生態系統來講，這個項目由邢臺搬遷到衡水市，增加了生態系統破碎性的影響。最近幾年監測，現在衡水湖鳥類物種新記錄17種，比原來的324種有所增加了，這個數據在環評引用的時候不足。同時只是做了7月底和8月初的兩次鳥類調查，完全不夠支持環評報告立足。還有衡水湖處在的鳥類遷徙通道，寬度覆蓋到山西、河南，環評報告提到的“不在鳥的通道上”觀點是站不住腳的。
核心：保護與發展如何有效協調
從討論焦點看來，問題的核心在于保護與發展如何有效協調。一方面，搬遷后的轉型升級如何實現，使得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能夠統一，另一方面，搬遷后的區域協調發展如何實現，實現短期發展與長期發展之間的均衡。
轉型升級如何實現？中國工程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錢易表示，搬或不搬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應該是污染源的控制。把邢臺的污染搬到衡水來，本身就不是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也不符合生態建設的指導思想。生態文明建設，搞生態工業，污染要從源頭解決。中國的鋼鐵行業很注重搞清潔生產、循環經濟，在這些方面取得了很多成就，比如用水量大大降低，還有廢渣處理做得還是不錯的，尾氣的治理如果下點工夫也可以做到。
生態環境部專家組成員、上海海洋大學環境與生態系副主任張飲江表示，根本點應是通過搬遷工作推動轉型升級，節能減排，污染源控制，而不是只要搬一搬就能減少影響。如果不是從推動轉型升級節能減排角度考慮，僅僅為稅收考慮，這缺少對百姓負責任的態度。關鍵的是在技術層面上，循環經濟、節能減排、污染源控制等都是很重要的。
區域協調如何實現？住建部城鎮化專家委員會委員、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教授馮長春表示，京津冀協同發展是國家戰略，不管上項目還是發展產業，都要考慮區域整體協同，交通和污染問題應該從更高層次上去協調解決。而地方政府除了保護還有發展，鋼廠稅收也是很重要的，因此從稅收上進行區域協調，這樣解決問題也比較容易。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社會發展研究部研究員、中國自然資源學會副理事長林家彬表示，這件事涉及到保護與發展關系，涉及到地區間利益協調的關系。河北省有必要做鋼鐵產業布局調整與轉型升級的規劃，將地區間利益協調機制也放進去，包括稅收怎么進行區域間補償。這么大的鋼鐵大省，問題有很多，決策一定不能草率。要慎之又慎，協調各方的利益，把各種矛盾問題充分考慮清楚。
那么，如何實現保護與發展的均衡？中國自然資源學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中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研究員沈鐳總結了幾點，第一，進一步提升對衡水湖重要性和生態敏感性的認識，邢鋼搬遷是影響衡水湖發展一個外部因素，而衡水湖是非常重要的。第二，建議從法律層面，盡快出臺衡水湖管理條例。第三，組織中科院和河北省及相關部委進一步論證。第四，更多聽取第三方專家的意見，而不只是邢臺市或者衡水市利益相關方。第五，保護與發展路徑有很多，包括從鳥類生物多樣性保護，包括地方的科普、教育、宣傳等等，都為未來衡水市綠色發展、可持續發展提出了很好的解決方案。
